悲 秋

　　悲秋

　　深泽县人民法院张彦华

　　“自古逢秋悲寂寥，我言秋日胜春潮。晴空一鹤排云上，便引诗情到碧霄。”诗人一反秋悲之调，将秋日胜景----洁白的鹤阵排云而上的壮观，特别是从壮观中读出的诗情画意和万紫千红的盛春一比高下，在碧空万里、天晴气爽的秋的原野上映衬出诗人高远壮阔的心境。然而，秋天毕竟是盛产秋愁秋悲的季节，能摆脱秋之肃杀秋之悲凉的，古来少之又少。

　　处暑之后，秋意渐渐浓起来。尤其是睡在临窗，夜里醒来，丝丝凉意从窗缝中挤进来，常有“半夜凉初透”的意境。再有一轮明月悬于湛蓝如海的远天，孤寂地放着清凌凌的寒光，耳际是唧唧呢喃的虫声，一声接一声，仿佛在悄悄地挽留夏的余温。每每此时，我常无端地拥薄衾而独坐，呆呆地痴迷一大阵子，倦而难眠。

　　于是常常想起年少时秋月读书的情景来。那时我们住在一农家大院新盖成的屋子地上，被褥下铺一层稻草。每天晚自习后，肚子里就噜噜叫。于是大家把目光投向院子里主人种的菜地。那里有茄子、西红柿，还有秋黄瓜。霜打的茄子无味，秋后的西红柿又难红。我们就乘着清亮如水的月光，钻到黄瓜架下细细搜寻，有时竟能找到一根指头粗细的嫩黄瓜。搓去上边的毛刺，掰成几段，分给大伙塞入口中。那个香甜滋味会很快安慰辘辘饥肠，然后让你美美地入睡。有时半夜醒来感到凉风从门缝里侵入，连鼾声都是凉的。听着外边流进来的秋虫的鸣叫，自然地想起未卜的将来，心里还会飘来白天喇叭里放的《月朦胧鸟朦胧》那首歌，歌声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凄凉和孤独。

　　人们说，悲秋是男人情怀中一种规律性音符。每逢秋水潺潺秋风萧瑟之际，常有悲意渐浓于心头。如若登高远望，看秋实累累，赏秋景明丽，更易惹起心中的失意与凄凉。其实，悲秋之情是人生际遇之石落在生命的长河中溅起来的朵朵浪花。际遇越沉重，溅起的悲秋越高。听那诗圣在《登高》中悲吟：“万里悲秋常作客，百年多病独登台。艰难苦恨繁霜鬓，潦倒新停浊酒杯。”诗人若非一生漂泊、穷愁潦倒，在万木萧萧、风急天高的深秋，就不会唱出这句句皆对、字字皆律的天下七律第一了。此诗堪称是自古至今文人墨客悲秋的经典之作。

　　然而，诗圣就是诗圣，他不仅为自己人生遭际而悲秋，更有心怀天下的胸襟。“安得广厦千万间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。风雨不动安如山！”秋高风怒、秋夜雨急，诗人瑟缩在破败不堪、难蔽风雨的茅屋里，不是满腹悲愤、一腔哀怨，反而还心系苍生，忧国忧民，用悲天悯人之心为天下寒士高呼！他于悲切的心境中还能滋养那颗伟大的仁人之心，这是悲秋的最高境界了！

　　将个人遭遇置之度外，将悲秋化为赏秋，将秋意比作春潮的豪迈，也会令人感叹。那是诗人在悲意中读出了壮美，似乎透着禅意。我常常这样猜想：诗人在秋天生出的如此秋情，肯定是在春天种下的桃树结下的果实。“玄都观里桃千树，尽是刘郎去后栽！”春日恹恹，诗人望着比肩接踵争相赏桃的行人，鄙夷地浅浅而笑：只知羡慕桃花的一时之俏，有谁知道，那桃树本是我刘郎亲手栽植，我岂能不知其必将灼灼芳华！春去秋来，当诗人看到奋发向上的鹤阵时才顿然而悟，秋的沉着和真实胜过了春日的浮华与飘渺啊！我敢这样断定，诗人没有悲秋，而是在悲春啊，因为在春天的时候，他看到了那么多赏桃之人，他们不但艳羡桃花的俊俏，还毫无顾忌地伸手折下一枝，阿谀逢迎地将春色囚至自家！

　　悲秋是属于男人的。多少失意、多少无奈，都化作悲秋。悲秋让多少正直耿介的男人英雄气短啊。而那些春风得意扶摇直上的男人们则很少知有秋意，更不会有悲秋之感了。看来，悲秋只属于部分男人了，他们只知道耕耘播种，只知道劳作付出，但到秋天的时候却没有收获。其实，人生一世，付出与收获有多少时候能够丝丝相连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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